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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泉」的傳遞者
(本文出自慈濟月刊 443 期)
◎邱淑絹

在開刀房裏、手術台上,
他們為捐者的悲願及病患的生命,
鍥而不捨地用心守護著。


清晨才過六點半,花蓮慈濟醫院二樓的開刀房早已燈光透亮。一群全身套著手術衣的醫護人員,正精神抖擻地穿梭在開刀房裏,有條不紊地準備要用的器械。

手術台上剛被送進來的人,在麻醉藥物的作用下逐漸沉睡過去,他是志願捐髓者;而一群忙於就定位的醫護人員,則是慈濟骨髓幹細胞中心的抽髓團隊。


每個步驟都疏忽不得

這天,開刀房裏分外熱鬧,因為有三位捐髓者要同時進行抽髓手術。

主抽髓醫師之一是血液腫瘤科主任高瑞和,他穿戴全套手術衣走了進來。在開刀房外的水槽邊,他隨手在牆上取下一把刷子,腳踩著踏板、手接過滴下的清潔液,開始用力地刷洗自己的雙手。

一遍、兩遍、三遍,兩隻手各要刷洗三遍,而每刷一遍,刷子就得換新一次;徹底的消毒是為了確保捐者在抽髓過程不受感染。

此時,開刀房的護理人員也各自準備著抽髓的針筒、血袋、抗凝劑、骨髓收集筒等,依序就定位,以隨時因應需求。

刷好雙手的高瑞和戴上專用手套,來到手術台邊,開始為捐者消毒;而後在助理的協助下,在捐者身上覆蓋乾淨的手術用布。

當一切準備就緒,探測好捐者腸骨的確切位置,高瑞和接過抽髓用的針管,果決地扎下當日的第一針。穿透過皮膚、肌肉,當最終施加點力將針管下壓後,可感覺針頭已穿透骨頭。這時他停止扎針,抽拉針筒,鮮紅的骨髓液即被汲取了出來。

一針約莫十五至二十西西,滿筒後交給旁邊的護士;護士判讀針筒上的數據,告知另旁計量的護士,隨後將骨髓液倒入收集筒裏;接著用抗凝劑沖洗針筒後,再交給高瑞和繼續進行抽髓。

護士除一邊協助醫師抽髓外,還得隨時攪動筒子裏的骨髓,避免凝固。捐者先前儲存的自備血正掛在點滴架上緩緩回輸到捐者體內。時間在靜默中走著,開刀房裏的醫護人員,動作熟練地反覆抽取骨髓,直到達到預定的量,抽髓動作方才停止。

這時醫師步下手術台,在護理人員的協助下將骨髓液先後過濾兩次;再用特殊設計的針管,將過濾好的骨髓液打進加了抗凝劑的血袋中。檢驗科人員計算出其中造血幹細胞數量,提供受髓病患的主治醫師參考;之後將密封的骨髓袋交予取髓人員,送往病患所在的醫院。這時捐者已漸漸甦醒,整個抽髓過程方告結束。

挽救生命的感動

慈院的抽髓團隊有三位主抽髓醫師──高瑞和、李啟誠、陳榮隆,和一位專科護理師──呂選茵。

十年前,高瑞和來到慈院服務,時值慈濟基金會計畫成立骨髓資料庫,當時醫界成立技術指導委員會支援,擔任血液腫瘤科主任的他,順理成章成為委員會的委員之一。「慈院設立抽髓團隊的過程,我幸運地參與了籌備工作。」

高瑞和表示,抽髓最重技巧,下針希望落在骨髓最豐富的地方:「我們會很小心地注意流程,每個步驟都要想得很清楚;因為病人已經在無菌室等待,時間不容耽擱。」

抽髓手術若進行順利,約一個多小時即可完成,但也有人抽了三個小時。高瑞和說:「有位捐者是跆拳道國手,骨頭很硬,很難抽,抽得我們滿頭大汗。」

時間對骨髓移植極為寶貴,不論病患身處海內外,骨髓均需在二十四小時內送達,以確保效益。因要搶時間,抽髓多半安排在清晨七點就進行。

其實早起並不是醫師最大的困擾,高瑞和最怕的是排定了抽髓日期,捐者卻意外懷孕。「我們在健康檢查過程中,會非常注重及詳問此問題。並不是抽髓對懷孕婦女不好,而是怕麻醉對胎兒有影響。若捐者懷孕了,那麼只能放棄,重新為病患找合適的捐者;如果期間病人已做了殲滅療法,那是我們最不願見到的狀況。」

形容抽髓就像鑽探油井一般,要靠冷靜頭腦分析的血液腫瘤科醫師李啟誠表示,他最擔心的是骨髓分布不均勻而抽不到。「下針前分析要對,且角度不能歪,角度不對抽出的骨髓量較少,需要花費的時間相對拉長。」

儘管抽髓手術很耗費體力,李啟誠仍舊樂於承擔:「捐者很有愛心,千里迢迢來到花蓮;病人急著要移植,也才有重生的機會。我們是中間的見證人,我很願意在體力和精神可以負荷的情形下,為他們服務。」

「對於捐受髓雙方,我們都要平衡考量──要確認捐者抽的量是安全的,不會因抽髓而影響身體健康;對受髓病患而言,捐者幹細胞的品質很重要,才能讓他順利長出新的骨髓。」李啟誠說出他的服務準則。

小兒血液腫瘤科醫師陳榮隆則表示,在他而言,抽髓比幫小孩打針還容易點:「小孩子的血管很細,且又很難控制他的行動,碰到難打的,一個小時也打不進去。」

陳榮隆早在台大醫院擔任住院醫師時即開始接觸抽髓手術,儘管抽髓經驗豐富,他也會擔心那個步驟沒做好,甚至好幾次夢到過濾時打翻了骨髓。「造血幹細胞是很珍貴的,只要多一點,病人就多一點機會;若讓它平白流失,是很可惜的。」把骨髓視為珍寶的陳榮隆強調:「還好這只是在夢中,真實情形沒發生過。」

為小嬰兒抽髓的經驗,最令陳榮隆難忘:「曾經有六個月大的嬰兒捐給十三歲的姊姊,我們分兩次進行抽髓手術。小嬰兒骨頭小,骨髓量也少,所以滴滴都很珍貴,不能有一點點損失。」

本身也醫治血癌病患的陳榮隆表示:「有位小朋友生病了,全家團結起來要救他。哥哥捐過了,但他還是復發,再由妹妹捐給他。為了救這個孩子,一家的心……」外表看似冷靜沉穩的陳榮隆此刻話哽在喉嚨,在停頓的剎那,慈悲心情表露無遺。


無微不至的照顧

當慈濟骨髓幹細胞中心找到捐者、取得同意後,就會將抽髓日期等一系列安排列出計畫表,送交醫院負責的人員。

抽髓小組每個月依據計畫表為捐者抽髓。通常檢視計畫表的人是血液腫瘤科的專科護理師呂選茵。「我會預先知道捐者什麼時候來,將入院時間打入電腦,仔細查看用藥、備血及醫囑等狀況,把藥先準備好。」

慈院抽髓團隊為顧及作業流暢及住院品質,由呂選茵固定為所有捐者服務。捐者入院時間一般是在抽髓前一天的下午四點半左右,此時呂選茵要空出時間,為他們解說抽髓所有注意事項──術前禁食、術後平躺加壓止血、喝水進食的時間、麻醉退了之後身體可能有的反應,以及起床時的動作等程序。「捐者的安全很重要,我們要極盡所能做解釋和教育。」

然而,呂選茵表示,曾有捐者術後認為自己體力不錯而勉強起床,最後暈倒在床前;還有位捐者,抱著抽就對了的心情,解說和詢問問題時,不在乎也沒注意聽……這些狀況最令她擔心。「捐者深富愛心,他們勇敢來捐髓,其實他們有權利說不,就算住進了醫院,他不捐了,我們都無權強制進行。」所以她必須保持性情的和諧和穩定,「我常要用同等的立場來和他們溝通,去適應他們。」

有挫折當然也有感動,呂選茵談到華航空姊的故事。「她住院時對高瑞和醫師說,無論如何臀部只能扎一個洞,因為她要摒除眾人的疑慮,換藥時還請我們幫她傷口照相。她說不擔心屁股美醜與否,但要向親朋好友證實捐髓是沒問題的。」

空姐的要求,醫師難行能行地達成一個針孔的理想。

高瑞和表示,通常五十公斤以上的病患,骨髓的需求量為一千西西,兩邊腸骨平均會各抽二十多針。他分析,人體的骨髓分布在如蜂窩狀的許多小氣室內;每個氣室骨髓量一定,抽過後就須換地方再抽,因此通常一邊腸骨扎二十幾針。不過這二十多針的範圍很密集,且藏覆在皮膚底下,從皮膚表層只會看到一個針孔而已。

他進一步表示,早期抽髓的針頭頂端只有一個孔,一次只能針對一個氣室抽一針,一針也只能抽五到十西西左右;一千西西的量抽下來,留在臀部的針孔較多。現在使用新型的拋棄式抽髓針,針頭處設計有六個孔,扎下一針,可抽到六個氣室的骨髓,容量變多了,扎針的次數也相對減少,可大幅減輕捐者的疼痛。

陳榮隆強調:「以前一個孔抽完要移位再抽,速度很慢,也花很多時間,抽完後醫師常腰痠背痛、脖子僵硬久久不退;現在時間縮短了,也輕鬆許多。」


守護健康,守護愛

捐髓和受髓,都是生命軔性的展現。十年來,慈濟骨髓幹細胞中心五百九十多例捐者,均在團隊的細心呵護下安然完成捐髓善舉。

希望提供良好服務品質予捐者和病患的李啟誠表示:「血液方面的疾病很不容易根治,骨髓移植提供一個希望和機會。若兄弟姊妹配對不到,在茫茫人海中還有機會尋找到願意幫忙的人,讓我很感動。也很希望病人因為這樣一個醫療團隊的努力而成功跨越病苦。」

陳榮隆在慈濟醫院裏除了抽髓外,還為病患進行骨髓移植,現今更努力進行周邊血捐贈和移植的研究。他說:「選這條路是對的,幫助了很多除了幹細胞移植,就沒有機會恢復健康的病患;雖然有苦,但是樂多於苦。」

多年來,高瑞和常在上午九點左右完成抽髓手術後立刻趕赴門診,幾乎是和時間賽跑著;儘管辛苦,卻常在見到病患得到重生後釋然。他說:「一年後的相見歡,那場面很感人;看到病患又重生的感覺,真的很好。」

文明帶給醫療科技的進步,也帶給人們更高層的希望;慈院的抽髓團隊以堅忍的愛心,守護在開刀房裏為捐者的生命、患者的健康,默默用心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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