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予生機
骨髓捐贈相見歡
《慈濟33周年慶.系列活動》
  (本文出自慈濟月刊 390 期)

◎撰文/李委煌

音樂輕奏,年來的期盼終揭開面紗,捐受髓雙方相擁而泣;
是初見後的歡喜催化,是觸景傷情的哀悽、悸動,更多的卻是悲欣交集……


五月的第二個星期日是母親節,今年的這一天──五月九日,也剛好是慈濟「骨髓捐贈相見歡」活動的日子。

為了這天,一位已往生受髓者的父母特地從台北開車趕來花蓮,可是等了四年,捐髓者今年還是沒有出現……

丁先生本打算請太太與女兒代表出席向捐髓者致意,但擔心太太控制不住情緒,索性跟著上飛機一起到花蓮,結果上台致詞時卻比太太更激動……
當看到捐髓者李秀玲竟如此瘦削,他們更加心疼了。李秀玲捐髓時體重不到四十公斤,連捐血的資格都沒有。

「雖和孩子只有十六年的緣分,但他卻以自己的生命教育了我。」學佛二十多年的丁先生表示,他從哀慟中想通了何謂「慈悲喜捨」:「能對一個完全不相識的人布施骨髓,這不就是人間菩薩嗎?」

「生命只有一次,我卻幸運地擁有三次!」受髓者游國芳攜家帶眷由大陸深圳趕來,只為了向捐髓者白文錦當面道謝:救了一個人,也等於救了他一家人!

七年前曾伴隨父親走過抗癌的歷程,江月滿深切了解病人的需要與親屬的傷痛。她說,「只要捐髓者有需要,我隨時可以再捐!」

江月滿從捐髓者行列中緩緩走出,懷裏抱著一隻小熊玩偶,是準備要送給那位體內已流著她血液的王堂駿小弟弟。王小弟弟的父親正在國外出差,所以委託慈濟人轉交一封信給她──

江小姐您好:

我是堂駿的父親,雖然我們素不相識,但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您願意捐贈骨髓給堂駿,我夫妻倆藉此信向您致上最高敬意,也十二萬分感謝您,讓我兒有重生的機會。

我兒於民國八十六年五月八日接受您的骨髓時,醫師已向我表明這種移植是和生命作賭注。如果順利的話,還有許多後續的問題,如排斥、血球的穩定性、定期追蹤檢查等。目前小孩每月仍要回台大醫院追蹤檢查,身體狀況還算平穩,他活動力很強也很調皮,請江小姐勿牽掛。

我兒骨髓移植已兩年了,這兩年當中也曾發生過種種狀況,醫院進進出出,終究是平安度過難關。身為家長的,總是希望孩子身體能夠早日康復,像正常小孩一樣去上學、遊玩。

今年的檢查,醫師告訴我們堂駿的白血球功能比一般小孩差,所以盡量不要外出以避免不必要的感染,所以堂駿像是溫室裏的花朵,我們得時時刻刻保護、照顧他。

五月五日公司將派我到大陸出差,五月十二日才回來,恰巧遇上五月九日相見歡的日子,所以無法當面感謝您,實在對您感到抱歉,只好以這封感謝信來表達我的心意。



心想事成 事事如意

答謝人 王堂駿之父 敬上
一九九九年五月四日


現場簡短播映了王小弟弟的居家畫面。見著可愛的他,江月滿忍不住落淚表示:「我相信只要是健康的人,都可以捐髓救人!」

今年三十二歲的江月滿說,她剛滿十八歲時,最興奮的事就是可以捐血,當時她還是個高中生。「那時捐血就像現在捐髓般,不是很普遍。」十多年前的保守環境,江月滿「捨」血的觀念反顯得前衛。

民國八十二年八月二十八日,江月滿從媒體得知國內將舉辦首次的大型捐髓驗血活動,隔日一早,她騎機車從桃園縣新屋鄉一路駛往台大醫院,挽袖響應志願捐髓活動。

三年多後,一通來自慈濟的配對成功電話,再度喚起她當年的一片善心。
「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不要告訴我的家人!」

江月滿不知捐髓前還有諸如抽血複驗、體檢、備血等繁複的過程,她似乎得隨時待命、等候通知;這些瑣事還好都可編理由請假,但最後三天的住院抽髓,她只好和同在工廠裏工作的姊姊坦言,並希望能為她保密,別讓母親擔心。

「說也奇怪,在確定捐髓之後,騎車時,竟開始留意起自己了;即使天熱,我也穿著外套,深怕萬一著了涼,就無法順利捐髓了!」一股微妙的生命連結湧上了江月滿的心頭。

民國八十六年五月七日,江月滿住進台大醫院,並首度與慈濟骨髓捐贈關懷小組的志工會面,她坦言當時很怕他們介紹慈濟、向她募款。

隔日進行抽髓手術。或許是受髓者才七個月大,讓她只捐出約三百西西的骨髓液;也或許是她經常性的捐血,新陳代謝功能良好。兩個小時後江月滿醒來,絲毫不覺痠疼。

住院期間,來自慈濟志工的關懷不斷──花、水果、補品……「就當在醫院裏度了三天兩夜的假期」。為此,江月滿對慈濟有了不同的看法,甚至主動想多了解慈濟。

捐髓後一個月,她決定加入慈濟會員,每月固定捐款,並且安排了一趟花蓮慈濟之行。「爸,我們來到花蓮了!」江月滿從懷裏掏出七年前因胰臟癌過世父親的照片,輕輕地在心頭喚著……

江月滿的父親生前就一直想去花蓮走走,這個想法隨著父親往生後懸在她心頭多年,藉此意料外的一分「髓緣」,江月滿不但認識了慈濟,也圓滿了一樁心願。

「雖不能說我三十歲後的人生是慈濟給的,但若非這次捐髓的因緣,我不可能認識慈濟,並在生命中產生重大影響…」江月滿說。

七年前曾伴隨父親走過抗癌的歷程,江月滿深切了解病人的需要與親屬的傷痛,當知曉王小弟弟目前免疫系統仍弱時,她毫不猶豫地說:「只要他還有需要,我隨時都可以再捐髓給他!」她說,捐髓若可以救人,豈能拒絕呢?

雖說骨髓移植已經完成,
但對王家來說,卻仍有一段漫長路要走……
光是一隻誤闖的蚊子,就足以驚動全家人!


民國八十六年五月八日,江月滿的骨髓被抽取出後,立即植入當時只有七個月大的小嬰孩王堂駿體內。在醫護人員與雙親細心的看護下,王小弟弟在五月二十七日離開了無菌室,七月十五日出院返家。

從事車床業務工作的王爸爸儘管年輕卻很細心,王堂駿出院後的病情狀況,他都一一詳載在記事本裏。「出院一個月後,王堂駿因高血壓引起腦病變再度入院,目前每個月都得返回台大醫院檢驗血球……」本子上洋洋灑灑的登載,似乎也記錄著王家一路走來的艱辛。

「在他出院後一年期間,我們全家人整天都戴著口罩,惟恐他抵抗力弱而受到病菌感染。」雖說骨髓移植已經完成,但對王家來說,卻仍有一段漫長路要走……光是一隻誤闖的蚊子,就足以驚動全家人!

決定讓王堂駿接受非親屬骨髓移植,並非不了解它的風險性,王爸爸說,王堂駿的出世,是緣於他哥哥因同一疾病往生……為了醫治大兒子的病,夫婦倆暫時放下工作,由台南遠赴台北租屋。當時一週約十萬元的醫療費,令他們兩袖清風。

哥哥五歲往生後,夫婦倆決定再生個孩子;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王堂駿出生後,醫師從他皮膚異常白皙的徵兆,詳細檢查確定了他亦罹患了先天性免疫不全的疾病。出生的喜悅為醫師殘酷的宣判所擊潰,夫婦倆當場淚灑。

於是,當醫師提到「骨髓移植」時,夫婦倆慎重地考慮,並四處拜訪醫師、蒐集資料;然而全家三人包括姊姊在內,經檢驗並無一人的HLA(人類白血球抗原)與王堂駿相符。

他們於是透過醫院向慈濟骨髓資料庫提出申請。相當幸運地,申請當天就找到髓型相合者,而捐髓者的全力配合,更使過程愈加順利。「王堂駿目前的血型,已從原本的A型轉變成同捐髓者的O型了……」

看著眉毛由淡轉濃,並不時活碰亂跳的王堂駿,王爸爸說,歷經兩個兒子先後生病,他的人生觀也有了很大的改變。「能平安、健康就是福氣!」對常出差在外的王爸爸來說,當他打電話回家,能聽到王堂駿喊聲「爸爸」,他便放心、滿足了。


一場「見證大愛」的盛會

◎撰文/李委煌

三重區慈濟委員王靜慧,剛從花蓮趕回台北,制服尚未褪去,又馬不停蹄地與慈濟骨髓捐贈關懷小組總幹事陳乃裕會面,驅車前往捐髓者林先生家中,希望能說服他參加今年的骨髓捐贈相見歡活動。

質樸的林先生個性較內向,除了不習慣在公開場合露臉外,他總覺得為善不欲人知,「不必出席了啦!」

陳乃裕說,這位林先生只要一年不願出席,那位受髓者(已往生)的家屬便年年來電表示:「任何時候他要去,一定要通知我們呀!今年見不到,我們可以再等明年……我們想當面感謝他,無論他是否救活了我的孩子。」

像 這樣每年「相見歡」活動的邀約,從民國八十四年開始,今年已是第五度舉辦,慈濟志工一直有分難以言詮的使命感──為了捐、受髓者或家屬的一分心願,為了啟 發更多人捐髓救人的愛心。即使受髓者已往生,也希望家屬明白「他是帶著滿滿的愛離去的,因為大家都已付出了最大的努力。」

「直到目前為止,我都還沒讓家人知道。」「住院抽髓的那三天,我告訴媽媽要和朋友出去玩。」「待病人進入無菌室時我才告訴家人,讓家人了解此時除了我,無人可救他了!」……部分捐髓者因家人對捐髓不了解,怕他們擔心,往往未敢告知家人。為了這分「不敢告知家人」的糾結,也
讓慈濟關懷小組的志工在聯繫上備極辛勞。

今年的「骨髓捐贈相見歡」活動,共邀請到十九對捐受髓者及眷屬參加。舉辦相見歡活動的意義,除了讓受髓者或其家屬一了感恩的心願,也讓捐髓者更加肯定「髓緣救人,無損己身」;更重要的是,帶動更多人一起響應捐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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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布施》

莫非是成吉思汗西征的緣故

(本文出自慈濟月刊 393 期)

◎撰文/李政道(慈濟骨髓捐贈資料中心暨免疫基因實驗室主任)

台灣再度捐髓國外,然而,這位祖籍安徽的台灣女孩,
捐贈的對象竟然不是華人,而是義大利、希臘混血的金髮藍眼男孩!


「鈴…鈴…」

Lucia  Garbarino 小姐從義大利國家骨髓捐贈中心打電話來,急切的洋涇濱英語,流露出焦急與不安。

原來,一位患有急性骨髓性白血病的義大利、希臘混血男孩,在世界最大的歐洲及美國骨髓庫都找不到基因相合的捐髓者,因此想到東方人最大的骨髓庫──慈濟骨髓捐贈資料中心尋求配對,試試運氣。

父親是義大利人、母親是希臘人的金髮藍眼男孩,怎麼會有典型的華人抗原?

初見這位病患的 HLA Typing(人類白血球抗原型):「 A2402,A3303;B4001, B5801;DR1501,DR1501」,頓時錯愕不已!

「 DR1501,DR1501 」是華人與希臘人常見的「純合子( Homozygous )」(註1),但是「A3303,B5801」是華人特有的「聯鎖不平衡」HLA 抗原(註2) 。 一位父親是義大利人、母親是希臘人的金髮藍眼男孩,怎麼會有典型的華人抗原?

會不會是義大利負責檢驗的實驗室弄錯了?經過慈濟免疫基因實驗室求證,檢驗結果是準確的。

慈濟骨髓庫中,與這位患者初步配對相合的志願捐髓者有三位,將資料傳真至義大利後,患者的主治醫師立即請求複查捐髓者血樣,三位捐髓者都欣然答應。

複查結果,只有桃園縣梁小姐的亞型細分完全和病患相符,因此決定請梁小姐捐贈骨髓,給予病患重生的機會。

八月三日傍晚,梁小姐由妹妹及桃園區的慈濟委員陪同住進慈濟醫院,準備隔日接受取髓手術。梁小姐身材高挑、皮膚白皙,她那輪廓明顯、清秀可人的臉龐讓我印象深刻,尤其堅定不移、輕鬆自在的神情更令我驚訝不已,因為經驗告訴我,捐髓者於手術前一天,通常或多或少會有些緊張。

從人類遺傳學角度來看,能配對上的捐髓者與病患,應是有跡可尋的同血緣親屬。

八月五日,梁家姊妹由我和關懷小組的慈濟委員陪同到精舍見證嚴上人,上人知道病患有希臘血統,就對梁小姐說:「妳看起來好像希臘人!」

這一語點醒了我,梁小姐果然長得很像希臘古典美女,這真是不可思議的好因緣!人類的基因表現型是由父母各提供一條染色體遺傳而來的,因此能配對上的捐髓者與病患,從人類遺傳學和歷史角度來看,應該是有跡可尋的同血緣親屬。

梁小姐祖籍安徽,據中國歷史資料顯示,帶兵打仗的將軍多數出自安徽省,她的祖先也許是七百多年前跟隨成吉思汗西征歐洲的一員大將,帶回當地美女到中國定居;而那位病患的祖先也可能是當年西征歐洲的中國勇士,與當地女子所生下的後代。

要不然,距離如此遙遠的不同國度、不同種族,兩個人的遺傳標誌怎會那麼湊巧完全相同?現在又因這分「髓緣」,兩人的「親緣」再次緊緊牽繫。

要找到相同抗原的捐髓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到自己所屬的族群中去找。

人類白血球抗原除了一般普遍型的抗原之外,各族群表現出來的抗原特異性與頻率都有極大差異,所以要找到相同抗原的捐髓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到自己所屬的族群中去找,成功的可能性比較高。

記得十五年前我在美國,有位印地安酋長打電話到紅十字總會免疫基因實驗室,問我下午在不在?他說有急事一定得見我,電話中沒說明原因。

當天下午,一位披著散亂長髮、滿臉汗水、氣喘吁吁、高壯魁碩的中年男子,疾步跨入我的辦公室,他那大而有力的雙手緊緊拉著我,嗚咽地說:「Dr. Lee,請您救救我女兒!」

原來他的七歲女兒得了白血病,當時美國骨髓捐贈中心(NMDP)還沒成立,他四處求醫,總是被告知:「你女兒的抗原組合太特殊了,我們沒辦法幫忙。」後來有位資深醫師告訴他,可以去找 Dr. Lee試試運氣。

我看過小女孩的HLA Typing,思索片刻後說:「你趕快回去發動族人舉辦驗血活動,把血樣寄來我的實驗室,我們幫你免費檢驗,很有可能找到合適的捐髓者來救你女兒」。

很快地,一百七十四個血樣寄來了,因為印地安人有近親通婚的習俗,輕而易舉就找出兩名完全相合的捐髓者,小女孩順利接受骨髓移植,獲得重生。從此,酋長在每年聖誕節都會寄女兒照片、感恩卡和許多糖果到實驗室來。

還有一個案例,是住在美國馬里蘭州一位二十歲的猶太女孩,也得了白血病,她父母在美國各地發起許多場驗血活動,募得十多萬份血樣送到我們實驗室作檢驗,仍然找不到合適的捐髓者。

因為她帶有猶太人特有的抗原,我建議他們回到原屬族群地──以色列,舉辦驗血活動,才有希望找到抗原相符的捐髓者。可惜當時以色列人的捐髓風氣尚未打開,參加人數不多,找不到配對相符者,兩年後,患者便與世長辭了。

護送骨髓返回義大利的Maria小姐說,「我已深深領悟何謂『四海一家親』!」

辭別上人,漫步在精舍小徑上,放眼望去,青山翠綠,池水清淺,心中不禁泛起昨日Maria小姐帶著骨髓返回義大利前留下的一席話──

「 Dr.  Lee , 今天我已深深領悟到何謂『四海一家親』,我護送這筒裝滿慈濟人濃情深愛的救命骨髓,即將趕返義大利救治那位幸福的有緣人,請您務必代我向證嚴法師和捐髓者致上最崇高的謝意──臺灣是美麗的寶島,慈濟人是慈善的天使!」

一例又一例真實的感人義行,證明「骨髓捐贈」是無私的奉獻,為世人搭起一座愛的橋梁,為世間寫下真善美的篇章,也跨越時空印證了佛陀所說「頭目髓腦悉施於人」的慈悲情懷。

註1:純合子(Homozygous)──父母雙方遺傳給孩子同樣的抗原。
註2:「聯鎖不平衡」HLA  抗原──分別屬於兩個不同位點(Locus)的抗原,遺傳給下一代時,總是一起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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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布施》

九二一跨海髓緣

(本文出自慈濟月刊 395 期)

◎撰文/李政道(慈濟骨髓捐贈中心暨免疫基因實驗室主任)

儘管大地震擾亂了一切,為了保障病人的生命,我向Okamoto醫師保證:不管是用火車、飛機,甚至直昇機,我都會想辦法把前來取髓的醫師和捐贈者的骨髓,安全送抵中正機場,及時飛往日本……

九月二十一日凌晨,從睡夢中被震醒過來,驚魂未定,心裏直惦記著今天安排好要送給日本Nagano Red Cross醫院的抽髓作業,能否順利進行。

【九二一.地震後六小時】

原定七點半的抽髓,為了確定中正機場班機正常起飛,延至七點五十分才開始;醫護人員在幾次不小的餘震中,臨危不亂合力完成抽髓作業。

顧不得撒了滿地的書和小擺飾,天未亮,我便急速趕往醫院。剛踏進辦公室,電話鈴聲響個不停,又是日本 Keio醫學院 Okamoto醫師要求延期到明天再抽髓(自地震後他已數次來電),理由是萬一中正機場關閉、飛機停飛,送髓受阻反而會危及病患的生命。

我 再三向 Okamoto醫師說明不能變更的原因,因為病患已進行「殲滅治療」,正在無菌室等待輸髓,人命關天,緩一刻送髓,病患生命便多一分危險。因此,我堅持一 切仍照計畫行事,並保證不管是用火車、飛機或甚至直昇機,我們都會想辦法把他派來取髓的Watanabe醫師和骨髓,安全地從花蓮送達中正機場。

我請他通知仍住在旅館的Watanabe醫師,依原計畫搭乘下午三點多的班機護髓回日本。為預防隨時有狀況出現,也為她訂好下一班五點的班機。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 Okamoto醫師照原計畫進行。放下話筒,即刻撥電話到中正機場和花蓮機場,確定飛機起降作業一切如常,才化解了大家的疑慮。原定七點半的抽髓,等確定中正機場正常起飛,延至七點五十分才開始,醫護人員在幾次不小的餘震中,臨危不亂合力完成抽髓。

「 Dr.   Lee ,七點三級的強震剛過,我竟能如期拿到這袋珍貴的骨髓,您們處變不驚、勇於負責的精神,令我由衷的敬佩。」滿臉笑容的Watanabe醫師,臨走時激動地 對我說:「請代向捐髓者、證嚴法師及辛勤的工作人員,致上日本人民最高的敬意,並向災胞們表達我誠摯的慰問,祝福他們早日重整家園,恢復往日的幸福。」

【九二二.餘震大搖晃】

突然手術台一陣大搖晃,推車上的手術包唏哩嘩啦掉了滿地,五級餘震搖得很嚇人,醫護人員仍堅守崗位,邊搖邊抽,完成任務。

回到辦公室,桌上放了好幾張從中國大陸各地傳真來的留言條,不一會兒工夫,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血液科黃主任來電話關心災情,並婉轉地關懷明天的抽髓作業。

他說話口氣故作鎮定輕鬆,但仍可嗅出他內心的壓力是何等沈重──已經做過「殲滅治療」的病患,毫無免疫能力,經不起一點感染,如果骨髓不能如期送到,病患性命就堪虞了。

我告訴黃主任,慈濟醫院作業照常,剛剛才送走日本的取髓醫師。他如釋重負地說:「太好啦!您們的敬業精神太令人欽佩了,發生這麼大的災變,竟然還能照原計畫抽髓,湖南的錢小弟真是福大命大!」

將捐髓給錢小弟的是二十三歲的趙先生。他家住澎湖,是一位虔誠的基督教徒,體格健壯、剛退伍,為了捐髓而暫緩就業。

趙媽媽很高興兒子被配對上,還告訴他:「這是千載難逢的機緣。兒子呀!請為錢小弟禱告,願主能早日成全你們共結這分『髓緣』,挽救他寶貴的生命。」

下 午,到花蓮機場接趙先生的師兄來電回報:沒接到人。明天早上就要抽髓,這還得了!想起趙先生為提供病患更優質的骨髓而改變自己的起居作息,每天喝葡萄汁、 補充營養、鍛鍊身體,甚至為了省錢婉拒澎湖慈濟人陪他來花蓮……種種用心的舉動,使我堅信他不會臨陣脫逃,況且他也完全了解臨時反悔將對病患造成何種嚴重 後果。

近六點鐘,我正禱念著「阿彌陀佛」,趙先生從花蓮機場來電,氣喘吁吁地一再道歉說,原班機因地震取消,只好改搭其他班機。聞言,我鬆了一口氣,資料中心的工作人員也飛速趕到機場接他,結束了一場有驚無險的小插曲。

九月二十二日一早,如常進行抽髓。正當醫師聚精會神、用力抽拉著針筒,突然手術台一陣大搖晃,推車上的手術包唏哩嘩啦掉了滿地,五級餘震搖得很嚇人,醫護人員在間歇性的幾次餘震中,堅守崗位,邊搖邊抽,抽抽停停地完成任務。

九點多,我提著骨髓液再次踏上兩岸三地漫長的送髓之途。輾轉香港到達上海,已是晚上九點,浙醫一院、省血液中心的接髓朋友蜂擁而上,有的獻花、慰問,有的替我拿行李,我被人潮團團圍住,大家都對這例由震災區送來的救命骨髓讚歎不已。

我們一行人很快分乘兩輛車,鳴著警報器往浙醫一院奔馳。和我同車的浙江日報、錢江晚報記者,興致勃勃地詢問強震中抽髓、送髓的驚險過程,以及關於地震災情、捐髓者的感受和反應,她們要連夜發稿把台灣同胞的這分感人壯舉,刊載在報上讓大家知道。

「台灣遭逢大災變,救災都忙不過來了,在這麼危難的情況下,您們還不忘遠方的病患,這分血濃於水的摰愛,我們永生難忘。」

晚上十一點,走進血液科病房,人們的掌聲及慰問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也溫暖了我的心。

「李博士辛苦您了,台灣遭逢大災變,救災都忙不過來了,在這麼危難的情況下,您們還不忘遠方的病患,台灣同胞這分血濃於水的摰愛,我們永生難忘。」鄭院長緊緊握住我的手,紅著眼眶說。

他遞了一封慰問災胞、感恩慈濟,以及關懷骨髓捐贈者近況的信交給我。我向在場的人闡釋「大愛無國界」的慈濟精神、「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佛陀精神;還告訴大家,慈濟不僅是送髓,更重要的是要把「愛」帶到每個角落。

話剛說完,一群骨髓移植成功的家屬,扶著滿臉淚水的錢小弟父母到我面前來,由於得知台灣地震災情慘重,他們都很擔心捐髓者的安危,所以除了道感謝,也請我轉交慰問信給捐髓者。

後記

午夜回到賓館,心中掛念著身材嬌弱、血紅素偏低的江太太,在昨日捐髓給日本病患後恢復情況如何?

江 太太是一位家庭主婦,平日熱心公益,能寫一手好字,先生在大學教書,家境小康。九二一大地震當天早上抽髓,健檢結果一切正常,只是血紅素較低,但醫師認為 不影響捐髓;她是十八歲日本青年唯一配對上的人,為了要救人,她在等待捐髓期間每天注意養生,這次我們也趁她住院捐髓之便,安排她多住兩天好好做個身體檢 查。

第二天起個大早,打電話回慈濟醫院,護士告訴我江太太情況很好,貼心的女兒陪伴著她,心情愉快,傷口也不痠痛了。

回到花蓮聽說江太太還發心捐出二十萬元給慈濟賑濟地震災民,我去電關懷她時,她謙虛地說,「雖然自己並不富有,但比起災民和病患那是好太多了,我只是盡自己的一點小力量,算不了什麼。」

證嚴上人說:「能付出愛心就是福。」江太太擁有滿心的愛,我想她真是世上最有福的人。


浙醫一院的關懷與感恩

台灣慈濟骨髓捐贈中心:

驚悉台灣發生七點三級強烈地震,造成人民生命財產重大損失,我們深表震驚和遺憾,並十分希望能為台灣地震災民盡一片愛心,提供我們力所能及的任何形式援助,並透過貴中心向骨髓捐贈者表示最深切的關心和慰問。

在 貴中心的支持下,我們醫院已成功地開展七例非親緣關係異基因骨髓移植術,貴中心提供的志願捐贈者骨髓,已挽救了許多身患絕症病人的生命,這種大愛精神為癌 症患者點燃起生的希望。我們和受惠於貴中心的骨髓移植病人及家屬,都十分關心慈濟基金會、慈濟骨髓捐贈中心和骨髓捐贈者近況,祈望大家平安,並順利克服這 次突然降臨的巨大災難。

在地震發生後的第二天,貴中心又為我們醫院再次提供非親緣關係志願者骨髓,並由李政道主任親自送髓,這是貴中心和骨髓捐贈者克服地震後重重困難的又一次愛的壯舉;謹向貴中心的全體工作人員和骨髓捐贈者,致以崇高的敬意和感謝。

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
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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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周年慶特別報導》

一場愛的盛筵

(本文出自慈濟月刊 402 期)

【骨髓相見歡】

◎撰文/李委煌


楊益璋帶著太太、孩子與父母二老,清晨五點從台北驅車出發。他們很早就來到花蓮靜思堂「相見歡」會場的簽到處,成了第一位報到的受髓者。

捐髓給他的應慧法師,更早在前一晚就來到花蓮了,帶著俗家老母親與小姪女,先到靜思精舍掛單。

楊益璋攜著全家老小一塊兒上台等著會見不知名的捐髓者。當應慧法師從後台出現時,只見楊益璋直盯著法師的臉,不發一語地率先撲倒在地,隨後楊家人也跟著全部跪了下去;在場觀禮的人們深受這突來之景所撼,紛紛紅了眼眶……

今年的骨髓相見歡活動,在佛誕節、母親節與慈濟三十四周年慶「三合一」的日子裏,隆重舉行。符合捐受髓完滿一年可以相見條件者,共有台灣八對、大陸八對、日本四對,以及美國、澳洲、德國、加拿大、丹麥、香港等地七對;楊益璋和應慧法師正是這二十七對之一。

捐髓,不僅挽救了一位病患的生命,更重新圓滿一個家庭。

曾經,楊太太感到上天很不公平,年輕的楊益璋不沾菸酒,孩子尚年幼,為什麼會罹患這種疾病?

為了全心照顧先生,楊太太的水果攤生意不得不暫擱了下來;兩個小孩子的開學典禮,他們也無暇參加,為此,剛就讀小學一年級的孩子,也曾因「爸媽怎麼都不理我」而覺得委屈。

「總之,是走過去了……」楊太太充滿感恩地說。

五年前還未出家時就參與志願捐髓行列的應慧法師,儘管自身健康狀況不是很好,但救人的意志一直很堅定。正如佛陀所說:「頭目髓腦悉施於人」,捐髓後的應慧法師說:「以後我更可以大聲談布施了!」

由於跨國捐髓案例佔大多數,不克前來的海外受髓者紛紛捎來相片、影帶、信件與禮物,表達他們對捐髓者的敬謝之意。

此外,現場也有越洋電話call out。眼看著相片影帶、耳聽著受髓者健康的聲音,這樣的「虛擬相見歡」對捐髓方來說,也聊表安心了。

雖然這一天的主角是捐、受髓雙方,但辛苦促成移植的志工,也沒有被遺忘。捐髓者林冬雪激動地說,當初她身體不適嘔吐,慈濟骨髓關懷小組志工竟不怕髒地以雙手去盛接穢物!

「今天我在台上,要用我健康的身體來證明──捐髓無損己身!」林冬雪大聲呼籲。

每年的骨髓相見歡,每一例的捐受髓者會面,背後都經過了那麼多人的交流與奔走;而這過程,也交織成一篇篇動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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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周年慶特別報導》
相見這一刻
捐髓者袁道慧
(本文出自慈濟月刊 402 期)

【骨髓相見歡】

◎撰文/李委煌


終於見到姍姍了!她不是別人,而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相擁的同時,我輕聲對她說:「我想念妳好久了!」珊珊說:「我也是!」

──袁道慧

和道慧擁抱時,我覺得她的力氣好大喲!我知道她很激動,所以才抱得那麼緊。媽媽也好高興,因為她要收道慧作乾女兒。

──顧珊珊


二十年前,袁道慧的爸爸值夜班突發腦中風身故,隔天她前往殯儀館,印象中,前一晚她才和出門工作的爸爸道再見;事隔兩年,妹妹因戲水不慎溺斃,第二天她趕往醫院太平間,印象中,她前一晚才和妹妹搶著看電視……

捐髓一年多來,講到這些往事,袁道慧已較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她說,在成就捐髓這樁美事之前,她根本無法完整地去思考這些悲傷往事,因為眼淚往往滾得比思考還快。

長年來,袁道慧一直很自責,因為在父親生命的最後一刻,她居然沒能在他身旁陪伴,竟讓他孤單、無助地向外求援,「每當憶及爸爸一個人從辦公室爬出的情景,真令人好心疼……」說到這裏,眼淚又溢了出來。

與袁道慧同年齡的顧姍姍,因為出生於三月三日星期三,在家中排行老三,所以父母為她取名姍姍。兩年多前,顧姍姍被證實罹患慢性骨髓性白血病,注射抗生素一年後,為免由慢性轉變為急性,醫師遂建議她進行骨髓移植。

無奈親屬間沒有人的白血球抗原(HLA)與她相符,於是透過朋友在美國找到七位髓型相符的華僑留學生。但當得知在美國做骨髓移植至少得花費一千多萬元台幣時,顧姍姍與家人卻猶豫了……

所幸後來慈濟骨髓捐贈中心為她尋得了適合的志願捐髓者──袁道慧。


彼此都想道感恩

「既然我沒有能力挽留住我的家人,而今有機緣去救別人,為何不去做呢?」袁道慧坦承,當初對於骨髓捐贈也相當害怕,因為她從未打過點滴、也未曾住過院,更別說進手術室進行全身麻醉。

「我真的睡不著!」去醫院抽髓的前一晚,袁道慧一直向上帝禱告:「神啊!五天後我會不會回不來?」

她說,當初被通知配對成功,內心非常緊張,不知該如何跟母親及家人解釋?袁道慧了解已連續失去先生與女兒的母親,一定無法再承受另一位女兒去做任何一丁點對生命有風險的事。

她很清楚,同為虔誠基督徒的媽媽,決不會反對她去救人,只是會擔憂她的健康!至今捐髓已一年多了,袁道慧的母親依舊毫不知情,「雖然我現在沒什麼問題,但母親的擔憂恐會是一輩子的;哪天我難免腰痠背痛,她一定會認為與捐髓有關……」

若非這些顧慮,今年母親節舉行的「骨髓相見歡」活動,袁道慧實在很想帶媽媽一起參加。

捐髓後,袁道慧曾透過慈濟探詢顧姍姍的健康情形,當她得知「目前為止尚未聽到壞消息」時,仍不放心,每天都為顧姍姍禱告,希望上帝多眷顧她;也期盼有一天兩人能夠相見──因為她實在很想親口向顧姍姍道謝,感恩讓她有捐髓助人的機會。

袁道慧說,近二十年來,她就像隻把頭埋在沙土裏的駝鳥,不敢去正視內心的自責。她感謝上帝給她這個救人機緣,不僅挽救了顧姍姍的生命,也癒合了她長年來無法釋懷的傷口。

「也許還有其他捐髓者可以與她配對成功,但我可以捐髓的對象,就只有她一人。」對於顧姍姍,袁道慧只有感恩。

去年九二一地震後,家住台中縣太平市的袁道慧家中電話通訊中斷近一個月,辦公室也因倒塌而搬遷。顧姍姍急切關心身在災區的袁道慧,頻頻促請醫院社工人員居中聯繫。

接到醫院轉達的關懷與詢問,袁道慧高興極了,因為這表示顧姍姍進行骨髓移植一年多,依舊健康、平安!


髓緣結下姊妹情

移植後的顧姍姍,血型已從原來的B型轉變為同袁道慧一樣的O型,性情也更開朗了,原本一襲直長髮竟也捲了起來。

回憶在無菌室裏待髓的痛苦日子,顧姍姍坦承,若非病房裏有重重關卡與監視器,她實在很想衝出去──化療掉髮、不能洗澡、沒有食欲、高溫殺菌後滿是消毒水味的伙食……人就像是完全被囚禁似的。

即使出院返家,為了避免病菌感染,沙發得全部換新、書不能給人碰過,全家人居家與外出的服裝需分成兩套、朋友不准來探望、所有飲食都要去皮、需持續注射一年的抗生素……

回憶起這段彷彿在數饅頭度日的抗癌之路,顧姍姍的母親說,移植出院後,只要每平安度過一個月,她內心便感到好歡喜,然後就會帶姍姍一起去陽明山走走,以茲慶祝。

不知不覺間過了一年,她們才稍敢放鬆。「姍姍已經夠苦了,我在她面前當然要表現得很堅強,不輕易流下一滴眼淚……」媽媽說。

袁道慧家中有三個妹妹、一個弟弟,就是沒有姊姊;顧姍姍則有兩個哥哥,沒有姊妹;因著髓緣,為兩人結下姊妹情緣。

不僅多了一位姊妺,由於慈濟骨髓關懷小組志工周秋芳長期的陪伴與關懷,袁道慧也多了位乾媽;而顧姍姍的母親,也急著要認袁道慧做乾女兒。

對於顧姍姍的存活,袁道慧始終抱持樂觀的態度,她相信,上帝既然為她開啟這一扇醫治內心傷口的窗,一定不會把這扇窗給關起來的!

也許正由於她的這分信心,鼓舞了顧姍姍與病魔奮戰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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