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在明天

◎撰文 / 林秀蘭

在慨然應允捐贈骨髓那一刻,葉美菁勇敢、無私的大愛即已成形。
即使她的受髓者無法成功地讓生命延續得更久,
她所撒下的希望種子,依舊已然在世間生根、流傳……


「七年前,我捐髓給十七歲的魏志祥小弟;雖然志祥受髓後只再活了二十個月,但是對於捐髓這件事,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國內首例非親屬捐髓者葉美菁小姐說。

我不會那麼幸運吧

「書讀得多少並不能夠影響一個人的慈悲和智慧;無私的大愛才能夠真正捐棄一己的私心,慈悲助人。」披著一頭秀麗長髮的葉美菁心有所感地說。對於自己是國內第一位非親屬骨髓捐贈者,她認為,「一切都是天意」。

大學前兩年在轉系前曾經就讀護理系的葉美菁,對於骨髓移植一事並不陌生。因此,當國內非親屬骨髓移植合法後,在台大醫院舉行第一場骨髓驗血活動時,葉美菁當下只看了一眼資料,就毫不猶豫地參加驗血活動。她雖然支持捐贈骨髓,但也明白這多半是個不會實現的善意。「捐髓配對成功只有萬分之一的機率,像我這種從來沒有中過愛國獎券,甚至連統一發票的最末獎也沒有得過的人,大概不會那麼幸運被配對成功吧!」美菁心想。

沒想到這萬分之一的機率竟然真的落在葉美菁身上!當時與魏志祥小弟配對成功的除了葉美菁外還有一人,那人在葉美菁之前先被通知,並且已允諾捐髓。但是,當三軍總醫院的王醫師已經為魏小弟做了「殲滅療法」,正等待植入健康骨髓的那一刻,原本答應抽髓的第一位捐贈者突然反悔不捐了。「當時,我完全沒有說『不』的權利,也來不及與家人溝通。我知道,魏小弟如果不馬上移植骨髓,只有等待死亡……。」葉美菁說。

母親節的秘密

捐髓的那一天,正好是母親節前夕,葉美菁瞞著家人,到醫院接受她生平第一次手術──抽髓。由於是國內首例非親屬捐髓,連醫生都好奇她怎麼願意捐髓,所以當她在做抽髓前檢查時,有醫生問她:「是不是曾經經歷過生離死別,對人生有不同的體悟,或是曾經受人幫助,因此想回饋社會?」我的答案卻只是單純的想「捐髓救人」而已!

「我在星期六進行抽髓,抽髓後饒慧萍師姑陪了我一個晚上。我惦記著明天是母親節,想回家陪陪媽媽。」於是葉美菁請求醫生准許她回去探望尚被蒙在鼓裡的母親。醫生雖然擔憂葉美菁的身體還很虛弱,但他還是特准了,不過他要求隔天早上,葉美菁務必要再回醫院檢查。「下樓梯時,我感覺有點頭暈目眩,乾姐趕緊攙著我…….。」葉美菁說到這裡,她的母親心疼得眼眶都紅了。

葉媽媽說:「事情過了一個月以後,我在報上看到慈濟所發佈的骨髓移植成功的新聞。雖然新聞報導沒有指出捐髓者的全名,但是我憑著母親的直覺,猜出那個捐髓者就是美菁,當時我心疼不已。由於我的固執,使得美菁回家後不敢告訴我她去捐髓的事,而我也因此沒有機會為她補一補、調養身體。不過,後來看她的生活一如往常,知道捐髓不會造成任何傷害或後遺症,我們才放下心來。」葉媽媽不捨地說著。

葉美菁認為,捐髓對我們來說,只不過是承受了一點點的不便和付出,但對受髓者而言,卻是給了他們再生的希望,並且連帶使他們的家庭重拾天倫之樂。「這種『救人一命,無損己身』的事,實在值得我們勇敢地去做。」

相見歡

魏志祥──葉美菁的受髓者,在八十一年七月,他剛滿十五歲時,由於一場莫名的高燒,竟診斷出罹患血癌!這個惡耗對年少的魏志祥及其家人而言,就像是旭日才剛要升起,卻籠上了愁雲慘霧。

爾後魏志祥在化學治療下,得到暫時的緩解,但是一年多後舊疾復發。魏志祥的爸媽為了醫治他的病,丟下了工作及另外一個孩子,耗盡心力和金錢,四處奔走求藥,不僅試遍各種偏方,更常在半夜裡心急如焚地趕往醫院掛急診。但是,這一切的努力換回來的,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孩子的病情日益惡化。當醫生告訴他們,除了「骨髓移植」外,沒有其他方法可以挽回這條年輕的生命時,他們一方面像是溺水前抓到了浮木;一方面更擔心這萬分之一的機率有可能出現嗎?況且,要到那裡去找相符的骨髓呢?

魏家的人不放棄這一線希望,苦等奇蹟出現。終於在八十三年三月,透過剛成立五個月的慈濟骨髓捐贈資料中心,找到配對相符者──當年就讀台大社會系三年級的葉美菁。

骨髓移植成功以後,重生的魏志祥念念不忘捐髓者的救命之恩。他寫了一封措辭懇切的信函,寄給慈濟骨髓捐贈資料中心,他在信中寫著:「從骨髓注入體內的那一刻,我就一心一意想和救命恩人見面。因為我想,假如有一天,我的救命恩人出現在我身邊,我卻不認識她,無法向她道謝,我會遺憾、難過一輩子的。」拗不過魏志祥的真心誠意,慈濟骨髓捐贈資料中心破了「捐贈規定」之例,舉辦捐受髓者一年後的「相見歡」。

相見的時間就安排在八十四年的母親節;而地點就在花蓮的靜思堂。那是一個滿溢著溫馨與感動的日子。魏志祥一見到葉美菁,就趨前獻上一束鮮花,然後激動得伏在葉美菁的右肩膀,咽泣地說:「大姐姐,我的命是你給的,謝謝你!」葉美菁則擁著他說:「祝福你!」兩人的淚水撲簌直下。在場的許多人,也被感動的熱淚盈眶。

短暫的二十個月

沒想到,兩人在相見歡之後過了十個月,魏志祥的病第三度復發,不久就在眾人的扼腕嘆息中往生了。距離捐髓成功那天,只不過延長了二十個月的生命。

「志祥往生,就在總統大選的那一天,當時魏爸爸打電話來……」葉美菁神情落寞地追憶著:「志祥在醫院時,我去看過他幾次。他即使已經臥病在床,仍然心繫著爸爸媽媽,他擔憂自己走了以後,誰來安慰傷心的媽媽;他也常叮嚀妹妹,要好好照顧爸爸和媽媽!」

魏志祥往生時,葉美菁參加了他的告別式,在告別式的會場上,志祥的爸爸特別為他播放了張學友的每首歌,志祥生前最喜歡張學友的歌,也希望能聆聽張學友的演唱會。告別式那一天,歌聲彌漫著整個會場,彷彿是一場小型的演唱會。志祥的爸爸希望他的愛子能夠乘著張學友的歌聲而飛……。「直到現在,一聽到張學友的歌,我還是會想起志祥……。」葉美菁臉上流露出無限的追思。

告別式之後,葉美菁如同失去親弟弟般傷痛不已,甚至病了整整一個月。「那段期間,我根本無法面對現實。每當有人向我問起受髓者的現況時,我總是推說很久沒有和對方聯絡了,不清楚他的情形。那真是一段非常令人傷痛的歲月!不過,那也是一段讓我的生命獲得成長的歷程。」

化做春泥更護花

從失去親人的悲慟中走出來,的確是一個很痛苦的經驗,但也是個成長的契機。只要能走出來,就會迎向一個幡然頓悟、截然不同的人生。葉美菁說:「志祥讓我體驗到生命的可貴,也讓我學習到要冷靜而不冷漠的看待生死,更讓我懂得常常自省。」

已經走出傷痛的葉美菁領悟出,老天爺之所以讓志祥在人間多活了二十個月,是有祂的意義和價值的,「也許祂是要志祥在人間多做一點事,多為骨髓捐贈的宣導盡點心力!」

破繭而出的葉美菁,從此更加樂觀進取。她常常參與捐贈骨髓的公益活動,每次只要慈濟骨髓關懷小組一邀約,她就會參與如骨髓驗血推廣、相見歡、歲末祝福等各項活動。當她參與『相見歡』的活動時,看到受髓者還健在的那一刻,是她最歡喜、最欣慰的。她常呼籲:「請給受髓者一線生機!」

葉美菁和魏志祥的姐弟情誼,已在國內非親屬骨髓移植和慈濟骨髓資料中心,寫下永垂不朽的歷史佳話,並且樹立了一個深具開創意義的典範。因為他們,多少血癌患者有機會重生!多少家庭重拾天倫之樂!

佛家說,人是生生世世輪迴的。乘歌而飛的魏志祥,在骨髓移植的慈濟菩薩道上,已經種下深深的緣。相信他已經「快去快回」的乘願來到了人間。他將會繼續為骨髓移植的工作而努力;也將會為人間無數受苦的血癌患者和家庭拔苦得樂。

來源: http://www2.tzuchi.org.tw/case/marrow-book2001/html/a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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