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自體骨髓移植第一人
摘自慈濟月刊第325期

  當時我的兒子出麻疹並且感冒、咳嗽,為了就近照顧他,我讓他和我睡在同個房間,結果自己也開始咳嗽、染上感冒,體力變得非常差,到學校上課時,學生看到我非常訝異:「老師,妳的臉色好蒼白啊!」我只想大概是感冒的緣故吧!

   有天晚上,我感覺自己的眼睛好酸,並發現眼裡有紅色的異狀,於是使到眼科診所檢查,醫師告訴我:「你眼裡有許多出血,還需進一步檢查。」那時候除了學校 的課,我另外還兼了其它的課,非常忙碌,隔了幾天我才抽空到一家私人診所做抽血檢查。診所醫師要我到公保大樓做更詳盡的檢驗,我警覺到病情的嚴重性。

  檢查結果,醫師說我得了「急性骨髓性白血病」,大概只剩下二年的生命……


無罣礙故無有恐怖

  如多數的罹病患者,剎那間,我幾乎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我放不下年老的雙親、妻子和年幼的子女,整日唳流滿面,所有的憂慮,都隨之流瀉在我與家人之間。在朋友和師長心裡,他們都認為我是個很好的人,都為我感到惋惜——為何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

   一個朋友來探望我,見我如此,他拿了一本「心經」給我,並詳細地為我解說「心經」所言梗概,離去前,他對我說:「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不管發生什麼 事,地球還是照樣的轉,時序還是這般的更迭,甚至妳的孩子也有他們各自的因緣,不會因為妳未照顧他,而阻礙了他的成長。」

  朋友的話給了我很大的震撼想到自己的境遇,從五歲失怙以後,我還是照樣長大並且讀完大學。但是,也因為如此,我想給孩 子、給家人更多,我自認自己有這分責任與義務,或許這就是「我執」吧!而今,罹患了這樣的痛,那是因自身的細胞產生了病變,而非受外在因素所感染,所以, 只有坦然接受它,自己才能勇敢、堅強的面對。人生的相逢聚散本就是因緣,士也好,死也好,一切就讓它隨緣吧!

  放下心中的執著,果真體會到心經上所言:「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也因此我開始接觸佛法,感恩佛菩薩的恩典,在我最需要支持的時候陪伴著我,讓自己能靜定的度過兩年的痛中生活,也因這個因緣,影響了我的後半生。


國內首例自體移植實驗者

  民國七十四年一月廿八日,我住進台大醫院,對我來說,這無異是生命中頗值得紀念的「一二八事變」。我知道自己必須不斷的做化學治療,並且承擔各種因為化療所引致的後遺症。

  或許是因自身體質的緣故,每次化療之後都會發生感染現象——掉頭髮、排便出血、因胃酸產生的噁心、食慾不振……等。化學治療讓我的生活品質變得很差,我的同事、親朋見到我因化療所受的各種苦痛,暗地裡都說:「就讓黃老師走了吧?我們實在不忍心見他如此……。」

  每次做化療,我的家人一定會陪在我身邊,陪我一起經歷各項上蒼的考驗,為了我,他們都無法專注在自己的事業上,身軀的痛,我可以忍,但是我又如何忍心讓家人跟著我如此?他們的難奈令我更疼。我告訴醫師我要做骨髓移植——為自己找尋另一條生路。

   當時所有醫護人員都不贊成我做移植手術,因為在化療階段即頻頻感染,每次感染都高燒不退,有時還得跟「血牛」買血;像我這樣的情況,移植之後會如何呢丁 沒有人能給我任何保證。其實,在決定做骨髓移楦時,已決定自己必須面對「是」與「非」的挑戰——不是自己走出無菌室,就是被「推出」無菌室。陳耀昌醫師告 訴我:「我們一定會盡力而為,其餘的,就看『天公伯』怎麼安排。」

  兩個哥哥和姊姊知道骨髓捐贈可以救我,立即做白血球抗原的配對檢驗,但是他們竟然都與我配對不合…… 。於是,陳醫師說:「讓我們試試『自體骨髓移植』吧!」

  因此,我成為台灣第一個做自體骨髓移植的實驗者。

   自體骨髓移植通常是因病人年紀太大(四十歲以上)或找不到合適的供髓者時,患者「自求多福」的一種方式,惟先決條件是病人化學治療一定要能進入良好的 「緩解」狀況,在此時期抽取患者自身的骨髓,經過處理,成為將來正常骨髓細胞再生的來源。由於是抽取自身的骨髓,骨髓不需外求,也不會發生排斥作用,不需 服用抗排斥藥物。但自體移植成功率稍遜,復發的病人幾乎達一半左右;而此法治療範圍亦極為有限,如:慢性骨髓性白血病、再生不良性貧血、骨髓形成異常症候 群,至今仍無法施行自體骨髓移植。(註:本文為民國八十二年的文章,或許現在情形已有所不同了)

陳醫師將我的骨髓抽出冷凍培養,必須確定無癌細胞後再輸回體內,為慎重起見,他一共從我的腸骨處抽取了四次骨髓液。抽取骨 髓時,全身麻醉,由三、四位醫師一起進行抽取,之後,臀部有些許疼痛。第一坎抽完後,我在醫院躺了二、三天;第一一次抽取時,則休息了一、二天;第四坎抽 完骨髓大約一星期的時間,我又繼續回到學校上課。四次的抽取中,曾有一個月內連續抽取兩次骨髓的記錄,這也證明了骨髓的再生能力。


體內流著眾生的血液

   進人無菌室做骨髓移植時,我心無雜念,一心念佛,隨時等著應接各種狀況,如果真有什麼的話,我心想:明天我的妻子、雙親、所有愛我的人,他們將會看到我 很安詳地離去。我告訴護理人員:「如果情況真的很危急,你們不需要做任何急救,只需放佛號錄音帶就好了。」我心裡非常平靜,反而安慰醫護人員無需過度緊 張。

  在無菌室裡,全身的免疫系統都受化學藥劑和鈷六十的照射而破壞,身體變得無任何抵抗力。一天裡有五、六次周而復始的發冷和發熱:一冷起來,整個人就像身處寒冰地獄般,不停地發抖,顫抖得整張床也震動了;而後整個人虛脫,過不了多久,又燒至四十幾度……

   曾有一次肺部受到感染,出現了有如十元和五元銅板般大的兩個陰影,醫師為確定是何種病毒感染,決定為我做肺部穿刺,他告訴我手術完可能會咳血。當時我的 血小板相當低,醫師從我的身體背部抽完肺液後,我的鼻孔、耳朵都流出大量的鮮血,嘴裡已不是咳血而是噴血,連護士的隔離衣都被我噴得一身都是,醫師見情況 危急,火速地調了廿四個單位的血小板(每二百五十C.C.血液裡有一單位血小板),後又輸了一千C.C.的血,最後才把病況穩住;第二天從我的耳朵裡挖出 了許多血塊。而我的體內,流奔著眾生的血。

  在無菌室裡住了六十一天,那時大概是台大醫院有史以來在無菌室裡待過最久的一個。出無菌室後,不知為何感染了帶狀疤 疹,從頭頂一直蔓生到額頭,若病毒繼續延長至眼睛,我極可能會失明,還好病毒並未延及眼睛,或許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只是每回痛起來,就好像無數的針孔 竄打著般,逼得人失去意識,逼得人要發瘋——。「痛快!痛快!」我只得一次又一坎的這麼告訴自己,痛可以消業障,每痛一次,業障便可再減少一些。


讓生命真正散發光芒

   遊走生死邊緣的關卡數遭,人生的得與失,又該如何衡量、界定?  三十六歲我做自體骨髓移植,今年我已經四十四歲了,當年做骨髓移楦時,有一位同我一樣 是做自體骨髓移植,另有兩位則做異體骨髓移植,自體移植的復發率本來就比較高,異體移植的成功率本應高達百分之六十,然而今天,卻只有我這個當時情況最不 樂觀者存活下來,現在只要定期回院做健康檢查就可以了。生與死,幸與不辛,生命總該還有其它的什麼吧?

  在鄉下清苦的環境中長大,而後赤手空拳的到台北謀發展,為了追求一個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未來,所以我拼命的兼課,拼命的賺錢, 相對的,我也忽略了周遭許多值得關懷的人與事。在病中、在生死存亡之際,我承接著眾生所給予的熱血與愛,而讓生命延續至今;得之於人者太多,或許我該感謝 這次的因緣,讓自己醒覺應去關懷每個需要關懷的人,否則我永遠只是庸擾於塵世中的一部「會賺錢的機器」而已。

  我開始參與各項慈善活動,也常回醫院,以自己的示例與所有的白血病友分享,鼓勵他們能無畏的對待自己。

  生命的活力漸漸不自覺的顯露,而身體似乎也愈來愈健壯了。有如死灰復燃的身軀,它將為所有需要的人繼續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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