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千鈞一髮的時刻
杭州送髓記
《醫海慈航》(本文出自慈濟月刊 385 期)

◎撰文/李政道(慈濟骨髓捐贈中心主任)

抽出的骨髓只能保存二十四小時,
所以,送髓的交通安排是一項不可疏忽的環節,
但是無論事前安排得怎麼周密,
還是抵不過無常的發生……


西方哲人赫巴特有句名言:「如果在一天內不能完成一件困難的工作,那就別期望他有多大的成功。」這句話對一些人來說或許有些困難,但在慈濟功德會這個團體,幾乎每一位誠心投入的志工們,都被賦予了這樣的能力。

飛機停飛,送髓遇阻

十一月二十七日是一個非常重要而特殊的日子──在經過約三個月的尋求配對、配對完成到順利抽髓,這一切都是許許多多人的默默付出,才能促成今日的送髓。

送髓的交通安排是一項不可疏忽的環節,幾次與旅行社接洽協調,行程本來是搭早上十點二十分從花蓮起飛的班機至松山機場,轉車到桃園中正國際機場,再搭華航至香港轉機,預計晚間八點零五分可抵達杭州,立即前往醫院輸髓。每一段行程的安排都相當周密,但無論事情怎麼周密,都還是抵不過無常的發生。

早上九點半,從慈濟醫院抽髓醫師手中接到一箱近一千一百毫升的骨髓液後,來不及做交接儀式,即收到一通緊急通知──花蓮機場因豪雨關閉,飛機全部停飛。這個通知使得正提著骨髓準備出門的我當場愣住了!隨即尋找曾院長處理花蓮至台北最好的交通取代方式。

院長緊急交代祕書向骨髓捐贈中心求助,該中心馬上和我聯繫。我靈機一動交代三件事:一、趕搭十點零八分莒光號;二、聯絡莊文堅師兄與翁千惠師姊,安排最快速的交通工具趕往中正機場;三、改訂中正機場至香港下一班機位。隨後,我即飛奔前往火車站。

在火車上,急促不安的心告訴我,原訂兩點四十分飛香港班機確定是無法搭上的,甚至下一班三點三十分是否搭得上也不能確定……,此次的送髓工作是否能順利達成,實在無法掌握。

警車接送,快速通關

窗外的太平洋平靜、遼闊,望著手中這箱骨髓,我的心卻是百感交集。回頭想到此時慈濟醫院的捐髓者是不是已從麻醉藥中醒過來了?是否漸漸感覺到傷口的灼熱疼痛?這一箱血中有他濃濃的愛、深深的情……想至此,我心中的負擔更加重了。

不知什麼時候太平洋的水變成了台灣海峽,想到海峽的對岸有一位不曾謀面的白血病患為配合此次的骨髓移植,已在稍早經過高劑量的殲滅療法,將血液中無論好或壞的細胞全部殲滅掉,因而失去全部的免疫力,萬一骨髓不能準時到達,病患就沒有再生的機會了!

此刻,他的生命就掌握在我手中……曾經多少個日子為他的骨髓尋找配對、重新配型,一次一次的工作,不知不覺已融入一分情,這分情賦予我一分使命,一分承擔。

列車因羅東站錯車又延誤了三十二分鐘,這時我只好默默念起阿彌陀佛……想到慈濟這些千手菩薩幾乎是萬能的,心就再度放下。

兩點三十五分火車到站,尚未看清楚方向,手臂已被莊文堅師兄緊緊握住往樓上出口奔去。一輛上頭裝有緊急警報器的車子在門口等候,莊師兄用他慣有的機靈動作將我推進車內,來不及坐定,車子便鳴起警笛直奔高速公路。

十分鐘後高速公路在五股交流道嚴重塞車,長長的車龍使司機不得不將車子指向路肩,飛也似地超過一部部車龍。可怕的塞車情況如果沒有警車相助,後果不堪設想。

三點十分抵達中正機場,距離班機起飛僅剩二十分鐘,警聯會的陳春梅師姊此時像菩薩一樣出現,以最快速度為我辦理好登機手續,隨即快速通關,師姊幾乎以跑的速度走過一個接一個閘口,約十五分鐘後總算帶我登上飛機的轉運車,最後留下一句話:「祝福您! 」

雖然搭上飛機了,但香港的轉機是否能趕得上?還要菩薩保佑。

及時輸髓,搶回一命

下午五點三十分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抵達香港,走出機艙即見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員手中拿著「李政道博士」的牌子,在左前方等候,指引我轉機的方向。

當下我不由得不讚歎這些警聯志工的能力是無懈可擊的!想到上人曾經說過一句話:「以誠以正,所做不為自己,就有龍天護法來保佑!」警聯志工們就是活生生的「龍天護法」!隨著最後一批乘客,總算登上往杭州的班機。

經過兩個半小時的航程,抵達杭州機場已是晚間八點零五分了,大批的記者、醫務人員與杭州血液中心主管──也是我在美國的學生,皆來機場迎接;從他們渴求生命的眼神中告訴我,一路上的辛勞皆值得。這一袋袋的血是血濃於水的落實,是上人「尊重生命」的最好詮釋。

抵達杭州浙江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病患的家屬看似等候多時,緊緊握住我的雙手,頻頻點頭一再感恩再感恩──感恩慈濟、感恩捐髓者、感恩所有默默付出的幕後英雄。

手中這袋血後面曾經有多少師兄師姊在各個角落無怨無悔地宣導付出;有多少人忍著皮肉之疼,發揮無所求的大愛捐出骨髓……藉由此次送髓的使命,使我感受良多,眼前一景一幕顯示著:上人的慈悲大愛、尊重生命的落實,已在海峽兩岸許多的百姓心中,搭起一道愛的橋梁!

最後特別感恩上人成立骨髓捐贈中心,以及警聯會黃警官以他的警車為這一次搶救生命的行動付出最大的努力!

後記

傳真機吱吱傳來浙江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鄭院長和浙江省血液中心嚴主任的邀請信,請我十二月十一日至十四日到杭州接受中央電視台的採訪。讀完信,心裏正納悶 著,未久,便聽到電話急促地響著,嚴主任從電話那端興奮地說:「李先生,病人輸了您送來的骨髓,目前情況很好,沒有一點感染和排斥,白血球已開始上升 了!」

不待我回答,他接著又說:「慈濟不僅救了病人、激盪了民心,更引起中央電視台的注意,電視台主管想要為您作一個專訪節目,希望知道台灣慈濟骨髓捐贈中心是用什麼方法,在短短五年裏取得這麼好的成績,請您務必百忙中抽空來一趟。」

我心想兩星期前才送髓去,現在又要去,那來的時間!但想到中央電視台是大陸最具權威性的全國聯播節目,能藉此機會把慈濟精神、上人理念和同胞的愛心傳播給大陸同胞,這是多麼好的機緣!接下來又蒙上人首肯,既然因緣已具足,就一切隨緣吧。

十一日晚上八點零五分,飛機準時停在杭州筧橋機場,剛踏下機門,閃光燈從四面八方閃個不停,鎂光燈也直對著我照來,嚇了我一大跳。有一位高瘦時髦的小姐搶前追問:「您是台灣慈濟來的李博士嗎?」我還來不及回頭,一大束鮮花往我胸前送來,「歡迎李博士來杭州!」兩位醫院和血
液中心的小姐笑容可掬地向我鞠躬。

鄭院長和嚴主任拉著我忙著為我介紹公安、邊防、驗證的領導們,大家前呼後擁地把我引到貴賓室,一群記者快步尾隨湧到門口,你一句我一句為搶頭條新聞而努力。

沒多久有人把護照交給我,對我說:「行李已上車了,請李博士到醫院看看病人。」「我還沒驗護照呀!」院長回答:「驗什麼護照!您是我們的貴賓,已為您開了綠燈,沒事啦!」

約莫十五分鐘,車隊來到醫院門口,一大堆人一字排開等在那裏,我一下車,病人的太太和妹夫緊緊拉住我,滿臉熱淚,嗚咽地不斷感恩慈濟的救命恩情。

到了層流倉(無菌室)門口,黃河副主任為我作病情簡報,我從層層玻璃門,看到病人坐在床上微笑向我揮手,一手拿起話筒,向我感恩慈濟給他第二次生命,一手不停地擦拭著眼淚。我幾次感動得熱淚盈眶,告訴他:「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事,祝福你早日康復。」

在我和病人談話時,中央電視台、浙江電視台、錢塘江電視台、杭州電視台的採訪人員扛著沉重的攝影機對準我們錄攝這一幕動人的畫面。

結束探訪病人,浙江省各大報社記者搶著要訪問,經嚴主任安排,讓記者們第二天各有一段時間採訪,他們才欣然離去。

晚飯後回到賓館,雖然身心疲憊,但心情卻特別愉快,想到病人已脫離第一危險期,病情穩定進步,沒有排斥,沒有感染……我在微笑中進入夢鄉。

第二天一早九點,到醫院聽取黃河副主任作這次該院首例的移植病情會報。會報結束,各報社記者開始採訪錄音,我一一回答記者們對骨髓移植的疑問,也簡單介紹了慈濟精神及慈濟的四大志業八大腳印。

下午,中央電視台獨家在血液中心為我錄製專輯,我把慈濟功德會在大陸賑災的照片也一併請他們攝錄轉播,電視台的女主播結束五個小時的冗長訪問後,笑著謝謝我說:「李博士,如您所說的,慈濟已在兩岸搭起了一座愛的橋梁。」

離開杭州往機場的途中,鄭院長和嚴主任興沖沖地說:「李博士,您知道嗎?自從上次在魯省長及各級領導的幾次宴請會中,聽了和您一道來的慈濟委員翁千惠師姊的 一席話,現在醫院和血液中心的朝會,我們每天都教全體職工兩句慈濟的靜思語,並鼓勵他們多學習慈濟精神。」「還有呢!現在人人口裏都會說要知福、惜福、再 造福。」

我心中暗喜,沒想到翁師姊這種鍥而不捨傳播慈濟精神和上人理念的作法,這麼快就得到了回響。啊!作為一個慈濟人實在是太幸福了,我要努力、再努力!

李政道博士小檔案

1935年 生於台灣
1960年 台灣大學生物系畢業
1968年 加拿大馬吉兒大學免疫遺傳系碩士
1972年 美國新澤西州魯格爾斯大學免疫遺傳系博士
1972至1978年 紐約SKI癌症中心HLA實驗室主任
1980至1994年 美國紅十字會總會HLA實驗室主任
1994至1997年 紐約免疫遺傳中心實驗室主任
1997年至今 慈濟骨髓捐贈中心主任、免疫基因實驗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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